新历765年4月18日白天，谟阿利亚西北海港边，经过烟花一夜的燃放，清早上路边还残留有淡淡的火药味。
掀开旅店三等房的旧窗户，一股冷气直贯而入，克里斯抽抽鼻子，打出一个惊世骇俗的喷嚏：
“啊、啊啊———啊嚏！”
垂死病中惊坐起，老乞丐犹同咸鱼梦想家，美梦破碎，动作像起尸般从双人床上挺起身。
嗨呀，老乞丐果真是老当益壮，不似克里斯起床那般鲤鱼打挺，竟能做出完美的90度直角起身。
“巧克力慕斯蛋糕消失了！”
老乞丐喊道，也许是刚刚在梦里他有梦到这种价格不俗的西洋甜点。
左右转头搜索，眼见身边只剩下三等房里简易到毫无诚意可言的家具，无视克里斯，老乞丐叹了口气，抓住被子，又躺了回去。
“……”克里斯默默摇头，对眼前的情况感到无比的无语和沮丧。
真可怜。
昨天又花了超过两金币，克里斯的小鲨鱼钱包已经瘦得皮包骨，再这样下去，相信再过不久，钱包将完成从鲨鱼到咸鱼干的蜕变。
不过在此之前，应该说是现在，老乞丐已经遭遇到了克里斯的信任危机。
“……”深深做过三次深呼吸，克里斯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大步流星来到老乞丐床边。
“老东西！起床———”
克里斯以接近狮吼功的本领成功唤醒老头，还有他们的邻居。
咚、咚、咚。
天花板传来沉重的踩踏声。
好吧，看来楼上的住户很易怒，此时也最先表达出了不满。
“老东西，你能不能靠点谱啊？？！就算不靠谱，起码不要扯小爷后腿啊啊啊！！！”
大吼着，克里斯疯狂摇晃老乞丐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快要对本次行动无望了。
经费快要见底，行动明明还没开始，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哎呦……”老乞丐一个翻身，被推到地上。
“小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待恩师的吗？还为那几两小钱劳心？竖子不足与谋……”
“法克！”克里斯伸中指，“你不如赫小姐半根。”
“行动还没开始，钱全进你肚子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利德尔怪罪下来，到时候你他丫的能不能主动担全责。”
克里斯涨红了脸，嘴就像地球上的机关枪，秃噜个不停：“鬼知道，上个月的四十一金币到今天只剩下两金币！樱桃奶酪蛋糕、葡萄蛋挞、绿豆凉糕、菲斯海烤鱿鱼、牛奶西米露奶冻、百香果糯米糍、柯尔特芒果西米露、黑尔度杏仁糊、威斯汀布丁、威伦栗子酥、布甸、青提芝士西米糕、褐色可可粉蛋糕、橘子布丁、红薯燕麦甜甜圈、芒果糯米糍、酸奶蛋糕、山药蛋糕、杨枝甘露、维纳斯草莓奶昔、土豆香肠烩饭、勃朗奇酸菜鸡腿 、雪羊肉串、黑尔度甜炸糕、香辣鱼片、竹笋炒牛肉、西瓜冰果冻、珐卡尼泡椒鸭胗、石榴酱烤饼、糖醋鸡翅、虾滑煮面、冬蒸肉包、浓香肉饼、盐渍刀鱼、青椒水煮肉片、蛮人战斧牛排、长生海生牡蛎、特里尔斑鳜鱼、扇贝丁鲜汤、腊牛肉……账我全都记得，老头快还钱，赶紧趁早为你晚年积点节操，以不至于等度过奈何桥去，来生来世别再给别人当牛做马！”
克里斯举起往例来真乃可汗大点兵，两人族谱加起来大概都没有这么长吧。
“牛马也没甚么不好，利德尔是个好主子，你说的牛奶西米露奶冻和维纳斯草莓奶昔，老夫上次还没吃成，红薯燕麦甜甜圈是老夫自己掏钱买的，香辣鱼片是你自己点的，怎么也怪在老夫头上……”老乞丐摆着一副死鱼眼，伸着指头还在抠牙。
“住嘴！你个没节操的老头。”克里斯无泪大哭，“呜哇哇哇———”
“唉……”
叹了口气，老乞丐锤腰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的自责和失落。
他知错了吗？不，克里斯很明白老乞丐只是在遗憾梦里尚未品尝的那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顺带一提，相比离开格拉德时的克里斯，现在的克里斯火魔法增强了，称号也从原本的“烦躁的克里斯”进化成了“暴怒的克里斯”。
事情还要追溯到两个月前，克里斯的冒险者等级已能和赫小姐平起平坐，赫小姐绞尽脑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他敷衍走，临别前说他已经出师了。
克里斯当时甩着手帕，涕泪交垂，依依不舍与恩师赫道别，若不是时间紧急，也许他当时还要唱上一首感人肺腑的离歌。
感动别人难，但感动自己肯定是没问题的。
“快没钱了，你告诉我怎么办？利德尔为什么会找你办事？太坑了太坑了……”克里斯拍床。
老乞丐拉拉破布衣，嘴里不快念叨：“别急，别急，汝等年纪的毛头小子最是容易上火。”
“怎么办？”克里斯黑着脸，“我真觉得，搞不好利德尔能砍死我们，老东西你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上次她那眼神，要杀人，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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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乞丐嬉笑：“她急是她的事，你小东西急甚么？怕她吃了你啊？”
“噫——”
克里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回想起不太好的记忆。
“小东西现在想下船可来不及喽。”老乞丐呵呵笑道，他晃了晃脑袋，从布袋里掏出一根长条饼干叼到嘴上。
看到老乞丐的懈怠模样，火气散掉，克里斯忽然怀念起在贫民窟时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那时，虽然贫穷，但他还不像今天这样为生活忧虑，当初哪有什么可怕的顶头上司？哪知道世界还在等着自己拯救？又哪会有这么让人不省心的师父。
“唉，行侠仗义也是难过上青天啊。”克里斯泄了气，一屁股坐到床上。
“师门不幸啊。”他眼望天花板，张口长长感慨。
要找到火蛇骨，真是难了。
距离二人上一次与利德尔会面，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月时间，老乞丐将在坎尔勒沙漠地底取到的寒光珠交给利德尔，下一步，利德尔又立即颁下新的任务，需要他们在谟阿利亚联邦拿到火蛇骨。
“老东西，你和利德尔到底什么关系啊？上次她霸王卸甲，样貌是真给小爷我唬住了。”
谈到利德尔，老乞丐装腔作势：“志同道合的挚友罢了。”
“挚友被心甘情愿使唤是吧……”克里斯满脸都写着不信，“老仆从还差不多。”
“她到底想做什么？权力还是财富？难不成……”克里斯毫无征兆地露出了猥琐的表情，“其实是为了男色？像她那样的女强人，铺垫那么多事……”
老乞丐打断道：“小娃娃你懂甚么？鸿鹄之志，燕雀安知？”
“行了，戏话而已。”克里斯耸肩，“老东西快想想任务失败的借口吧，届时好把遗言交代给利德尔。”
任务失败？
两人扯了一阵，话题不知怎的绕回了任务上。
瞅了克里斯一眼，老乞丐咬着饼干，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徒儿勿虑，有为师在，天下之事何惧也？”
克里斯捂脸：“羞死人啦，老东西厚颜无耻，有你在才成大问题吧，算上回去的票钱，我们剩下的钱能在谟阿利亚再待上三天都算是奇迹了……”
“火蛇骨到底该怎么办？”克里斯小声追问。
“火蛇骨，哈哈哈，老夫料是何事！”
“老东西你不会是根本不记得任务是什么了吧？！要不要太离谱！”
“老夫逗你玩的，火蛇骨小事一桩，不足挂虑，剩下的钱你我师徒二人也可随意花销。”
听闻如此，克里斯抖擞精神，眼前一亮：“火蛇骨之事，师父可有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老乞丐说，“这火蛇骨只要知道它在哪，去弄到一点又岂不是手到擒来？”
师父就是师父，再不靠谱，毕竟也是个活得够久的老怪物。
他的经验和阅历什么的还是比他的为人处事要靠谱的。
“难道……也对。”克里斯咬唇，“原来师父您知道它在哪啊，亏我老早费心，真以为家里揭不开锅，生活要过不下去了……”
老乞丐悠悠长叹：“老夫好歹也是活得够长久，吃过的盐比……”
“行行，说重点。”克里斯打断道。
揉捏着饼干袋，老乞丐把剩下的饼干塞回布袋：“古时候，哼，也就是几百年前，火蛇这一物种还没有灭绝，等到啊，谟阿利亚建立以后，从各国来的鼠目寸光之辈开辟山野，捕杀鸟兽，这火蛇也包括其中不得幸免，原址上残余的火蛇都给移民消灭了，这火蛇骨就是火蛇的遗留尸骸。”
老乞丐讲述的都是新历初年间发生在谟阿利亚联邦上的事情，当年谟阿利亚建国不久，对地域治理力度乏力，真正有效治理这片地域已经是谟阿利亚建立联邦法律的十几年后第二代联邦国王继位……
“老头你长篇大论讲那么多就是为了告诉小爷我火蛇骨这东西已经灭绝了是吗？？？”克里斯瞪眼抓狂。
“哼，小东西你脑袋里就一根筋吗？灭绝可不等同于不存在。”
老乞丐接着说道：“老夫直接从联邦的人类首领手中要一根不就行了吗？”
“要……要一根？”
克里斯懵了，直勾勾盯着老乞丐：“怎么去？”
“当然是直接去见！跟他要一根，回头交给利德尔就算完事。”
好大的阵仗……
排除掉老乞丐老糊涂的可能性，只能说明谟阿利亚国王或者其祖上认识老乞丐，说不定还是关系匪浅的那种……
果然人活得久，经验和积累下来的人脉就是不得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少侠我也能在险恶江湖里走个捷径，走个后门……想到这里，克里斯看老乞丐的视线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敬佩的目光。
“老……师父，早说你们认识，不过师父你好大的阵仗，连谟阿利亚国王都必须给您老人家脸面。”
“老夫不认识他。”
“……”
小东西的沉默震耳欲聋。
在“暴怒的克里斯”发作前，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老乞丐踢门而出：
“小东西罚站似的，还等着做甚？还不快随老夫一同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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