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筹备(一更) 瞒着所有人偷偷改良弩箭……
系统所说的陈素与唐郢在宫外大吵,绝非信口雌黄。
二人也算是体面人,以唐郢的官位、陈素在文坛上的地位,绝对做不出当众翻脸这种事,奈何这次唐郢所为正好戳到了陈素的枪口上。他自己每每都在陛下面前小心说话,生怕将允哥儿的神童之名给坐实了,可唐郢却好得很,生怕允哥儿不能给相府带来增益。
在宫中陈素还能忍得住,离了宫门陈素终于维持不了平和的假面,对着唐郢破口大骂起来。
唐郢这人好面子,不爱在外惹事,更不想让陛下觉得他与陈素不睦,唐郢退让道:“有多少事不能私下说的,非要在宫门处大闹?你这般沉不住气,对宋允知又有几分好处?”
“我便是再不好也比你强上许多。你扪心自问,允哥儿同你可有半分关系?你同他非亲非故,本官这个师父尚未开口,你倒是先腆着老脸替他应下这桩差事。唐郢啊唐郢,你可真是无利不起早!”
唐郢本来因为陈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对他礼让三分,如今陈素既然如此不给脸面,唐郢也不准备再跟他纠缠。他抖了一下袖子,一身倨傲:“事已至此,我劝陈大人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否则来日那孩子丢了人,整个国子监都会为人所不齿。”
这也正是唐郢敢应下来的原因,陈素看重国子监,同样看重宋允知,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子名声扫地。而宋允知打出好名声,对相府无疑是有益的。反正他不着急,真正需要着急的是眼前这火冒三丈的人。
唐郢信步而去,徒留陈素恨意不减,他平生最恨便是唐郢这等汲汲营营、机关算尽的小人!若不是允哥儿他爹跟唐家姑娘成了夫妻,他不好拆散人家,陈素都恨不得直接将宋瑜认为干儿子,再将允哥儿过继过来,彻底跟相府一刀两断!
在外受了这样的大的亏,回了国子监,陈素还得斟酌着如何告诉弟子这个噩耗。
宋允知被他先生叫过去时,便已猜到先生要说什么。先生提及此事,比他还要懊恼,一副被奸人算计的痛恶模样,叫宋允知看过之后心中那点不爽快顿时烟消云散了。
仿佛有人替他生气了,自己的委屈立马少了许多。
陈素交代完前事,竟发现小弟子这回竟然意外的镇定,既不咋咋呼呼,也不担惊受怕。陈素担心他是不是被吓傻了,连忙宽慰:“其实,陛下只是想让你露个面,不会刻意为难你。”
陈素都已想好,若是自家小弟子实在是害怕,那他就跟陛下通个气,大不了提前定题就是。陈素平常也不喜欢作假,但是没办法,这不是为了允哥儿吗?也就破例这么一次,往后再不会了。
宋允知没想到先生能为他做到这个份儿上,但是,要跟陛下坦白他什么都不会的话,纵使陛下再好的性子也免不了要怪罪他先生。本来就是因为不好得罪陛下才答应了这个差事,若反过头再因为这个差事去得罪陛下,没这个必要。
但宋允知还是很感动,于是一个飞扑扑到他先生怀里,把陈素给压得险些没有抱住他,嗔怪道:“闹什么呢,多大的人还这么黏糊?”
宋允知抬头蹭了蹭,撒娇卖乖:“先生待我好我知道,这次就不用提前泄题了,毕竟那帮北戎使臣也不是傻子,若是他们临时加考准备也无用。先生若是疼我,不如少布置些功课吧?”
他每天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宋允知作势要嚎,但是陈素已经嫌弃地捂住他的嘴。
功课少布置,怎么可能?按理来说,他给的功课正常孩子根本学不完,但是允哥儿不仅能按时完成,而且还都记住了。说明当初唐郢没说谎,这孩子的学习能力是有的,还远胜于寻常孩童。可学习快不等于自律,这孩子脑袋里不知多少鬼点子,若是没人看管、再不压着他读书,这点子聪明劲不知道又要放在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
比起叫他自由自在地闯祸,还是让他将精力发泄在读书上吧。
陈素从书架上挑出几本诗词格律的书来,打算这些日子就教他作诗。其实之前陈素就想教的,奈何这孩子在诗文上没有半点灵气,陈素也实在看不下去他做的那些烂诗。如今不同,学不会就得丢人,还得得罪陛下,陈素不得不忍着打孩子的冲动,对着他的烂诗逐字逐句地改。
过程异常痛苦,不仅陈素痛苦,宋允知也痛苦极了。
他真的没有诗才,即便系统这会儿给了他作诗的天赋,也作不来惊才艳艳的诗。好比眼下,先生教过之后,他脑中一番搜索枯肠记住了典故,落笔时总还是会觉得无从下手。
难——
师徒俩再次互相折磨,等到分别之际,两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又活过了一日。
宋允知觉得这会儿文人间诗文唱和简直有毛病,还是大大的毛病!有什么话不能直白了当说出来,非得作这些文绉绉的诗。作诗也就罢了,还这么多讲究,对他太不友好啦。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时,正好听到贺延庭在里头宣布过些日子国子监举办骑射比赛的事。
这种事与贺延庭跟江亦行都没关系,他们俩都不擅长骑射,屋子里唯一擅长的是随春生。可他在国子监里一向不冒头不拔尖儿,除了之前揍过王承台,其他时候一概不掺和。但江亦行知道,随春生是喜欢骑射的,他放下书问道:“春生,你会去参加么?”
随春生冷漠:“不去。”
他若是去了,家里人肯定更不乐意。
话音才落,他便听到一道稚嫩的声音:“我去。”
嗯……?随春生掀开被子坐下来,惊疑地看向宋允知:“你?”
宋允知叹了一口气,蹬掉鞋子坐在床头,往贺延庭身上一倒,闷闷不乐:“宫中陛下点名让我去的。”
本来准备嘲讽宋允知异想天开的随春生一听,到嘴的话都给咽下去了。稍微一想也就明白,国子监收了一个六岁的神童,多稀罕呐,不得在北戎跟燕国那些人跟前炫耀炫耀?
想通之后,随春生又觉得没劲,但贺延庭跟江亦行却很感兴趣,围着宋允知喋喋不休地讨论着。他们最担心的是,允哥儿连弓都拉不满,到时候怎么射得中靶子?在骑射比试中不仅有固定的靶子,更有移动的靶子。若是允哥儿一个也没击中,只怕到时候得闹出笑话了。
宋允知也正烦这一点呢,右手托腮,苦恼道:“我也在琢磨这事,若是能找到一张好拉开的弓就好了。”
“好拉不够,还得射程足够远才行。”江亦行冷静地补充,“可到何处能寻得这样的好弓呢?”
正在床上假寐的随春生偏了偏头,故作高深地道:“我倒是知道有一物可以。”
三个正在讨论的人都是一愣,随即赶紧围到随春生床边。
随春生故作高冷地转过头。
宋允知也不跟他客气了,爬上床直接一个泰山压顶:“快说!”
随春生看他袜子在地上踩了之后又往自己被子上翻滚,当即大怒:“给我下去。”
宋允知偏不,知道随春生不会打小孩儿之后,宋允知的胆子便与日俱增,他抱着随春生,忽然乖了下来:“你跟我说,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呵呵,这话宋允知说了很多遍,每次王承台威胁他,他要找人充场子的时候便同随春生许诺,但没了王承台,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气他。
这小崽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第二日恰逢旬假,宋允知让贺延庭回去给他爹带了话,自己则跟着随春生去了将军府。宋允知在外见将军府亦是宏伟大气,以为府中人口必然很多,结果进去一看,却发现里头空荡荡的,连伺候的人也少。
良久,随春生的祖母得知国子监神童登门,特意过来会客。
老人家如今都六十好几了,满头银丝,瞧见宋允知年岁这般小,又止不住地夸他年少有为,夸得宋允知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人家心情不错,说了好一会儿话,过后还特意叮嘱随春生好生招待,又叫厨房多备几道菜。
宋允知感觉老人家过于热情,直到她说累了去休息后,随春生才解释起来。他自去了国子监一直没交到什么朋友,虽有个江亦行,可江亦行为人内敛从不登门。是以在老太太看来,宋允知这个初次登门的同窗便显得难能可贵了,证明她孙子是真的在国子监好好读书的,否则如何能交到神童朋友?
将军府如今的正经主子也就老太太跟随春生一个。
随家的男子多折在疆场上,如今男丁只剩下随春生跟他还在镇守边疆的父亲,女眷则只剩下老太太了,随春生母亲已经病故许多年。家中常年没有子嗣,老太太对这唯一的孙辈看得紧,不许孙儿再走他叔叔伯伯的老路。
他们随家的男儿牺牲的已经够多了,绝不能没完没了地往里头填。弃武从文,不仅是随家的意思,也是随春生外祖家的意思,两边长辈担心他的安危与前程,以生恩养恩要挟,随春生不得不耐着性子在国子监消磨时光。尽管他并不是读书的苗子,可谁又在乎呢?
不多时,随春生终于领着宋允知打开了他爹的库房。
大堂中赫然摆着一架强弩。占地不小,且块头巨大。
宋允知惊呼一声,被这满屋子的兵器给震惊到了,孩童天性,看到什么便想摸一摸。可是这里的每一个兵器都好大,就连挂在墙上的刀都笔他身子还要长,而且沉甸甸的,凑过去还能看见森然的寒光。
随春生拍了拍强弩:“这是大弩,射程极远,但是发射速度较慢,往往需要合数人之力才能将箭射出去,一般多用於车战。”
宋允知眨了眨眼,懵懂道:“这跟骑射比赛有什么相关呢?”
随春生走到武器架上,取出一把夹弩:“这是夹弩,虽然于你而言依旧太大,可已经是最小的弩了。夹弩的优点在于轻便,发射快,一人便能使用,但是射程并不远,威力也比前者要小,乃是守城利器。”
宋允知听他比较起两个截然不同的弩,有些明悟:“那有没有既轻便、射程又远的弩呢?”
随春生将那把夹弩交给他:“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这些弩箭你大可以拆拆看,若是能做出你口中所说的那种,我还得谢谢你呢。”
宋允知抱着弩箭,低头看了一眼,问道:“我能先将这个带回去吗?”
随春生无所谓:“你随意。”
宋允知握着对方的手,感动不已,并开始画饼:“此事若是成了,我给你记头功。”
随春生低头,扫视这个小矮子:“……呵。”
谁稀罕?
宋允知从随家带回来了不少东西,回家之后还没顾得上拆,就先被唐郢给叫了过去。
唐懿本来还奇怪父亲怎么突然开始关注允哥儿,等从儿子口中得知真相后,唐懿也如陈素一般被气坏了。
父亲他怎能如此无耻?他一心想将这孩子推向高处,又可曾想过允哥儿如今才六岁?
事实上,唐郢正是因为想到六岁的神童更有价值,才急不可耐地想让宋允知出头。宋允知可关系到他在陛下面前的脸面,故而此番问话,唐郢没有阴阳怪气,没有故作冷淡,反而态度和善地问起了宋允知在国子监的学业。
宋允知被他问得有点害怕。他不是那等长袖善舞之人,尤其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装不了一点儿,全程回得都很生硬。
不过唐郢也不在乎,他问过之后,还说已经给宋允知准备了一匹好马,虽比不上王家跟陛下的汗血宝马,但也足够壮硕。若是宋允知骑射需要,可以立马牵走,来日必能压旁人一头。
宋允知对那等高头大马确实情有独钟,但是当唐郢真的给他准备了一匹马后,他却不大想要了。宋允知婉拒对方,并说先生已经给他备好了。
唐郢笑了一笑:“看来你家先生确实对你关心备至,也好,你先生的人脉足够让你此生受益无穷了。”
宋允知只觉得自己更讨厌跟唐相说话了。
好不容易扯完之后,宋允知还碰上特意来唐郢处小意讨好的唐玉姚。仇人见面,少不了要针尖对麦芒地小吵两句。
唐玉姚等他走过之后,还不忘打听对方究竟为何来此。最近祖父对他的态度不如以前了,唐玉姚生怕最后连宋允知都能让他比下去,那他在相府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这些破烂事宋允知都不放在心上。他回去之后安抚了父亲,又跟夫人解释了两句,便开始专心致志地拆弩。
这可是眼前最紧要的事。
贺延庭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这一张小小的弩箭,怎么内里零件如此复杂?神奇的是,允哥儿把他们拆完之后,竟然能原封不动的再拼回去。
贺延庭在旁看得呆住了,允哥儿的手是否太灵活了些?
宋允知也察觉到自己仿佛真的动手能力不俗,记得系统曾经说过,他的天赋之一便是动手能力。从前宋允知一知半解,现如今他懂了。这些东西也拆解过后,他的脑子便完全记住了,甚至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个中的原理。
宋允知一边废寝忘食地制作弩箭,一边还不忘作诗练字,应付考校。
陈素也终于发现自家弟子那一手字进步神速了,他将其归结到允哥儿有宿慧。本就不是一般的孩子,自然也不能用寻常孩童的标准来看待。
至于作诗,这孩子到底是真的没有丝毫天赋,苦练之下依旧只是平平,到时候再看吧,这孩子随机应变的本事还是有的。除此之外,陈素还感觉这孩子在倒腾另外的东西,总是神神秘秘的,问他也不说。陈素知道,等他办成了之后自然会洋洋得意的拿出来,也不必急于一时。
其实,就连时常给允哥儿提供材料的随春生,都不知道他那东西做出来了没有,允哥儿平日里大大咧咧,这回涉及到正经事却藏得很紧。随春生只能等骑射比试的到来,国子监参与骑射比试的人选已经定下,宋允知跟王承台赫然就在其中。
王承台不知内情,总要笑话宋允知不自量力。
宋允知这下没跟他吵,真正厉害的人,不屑于狗叫!他,宋允知,不久便会用实力闪瞎王承台的狗眼!
八月初,陛下终于领着那迟迟不肯走得两国使臣前往国子监观赛了。
随春生见宋允知到现在还盖着那玩意儿不肯露面,气得揪了一下允哥儿的头发:“你先给我们瞧一瞧又能如何?”
宋允知不服输地撞回去,他偏要藏着,偏要压轴出场!
第29章 比试(二更) 一鸣惊人,打脸北戎使臣……
建康城地居形胜,守卫坚固,但比之北方的东西二京地形并不算规整,城中被水域随意切割,坊市大多也是临水而建,除了宫城与国子监。
两处建筑都十分方正。尤其是国子监,还跟长安的旧址一样遵从左庙右学,几乎完全复刻了一个出来。
北荣使臣团金质羽乃是出使中地位最高者,他随夏国皇帝入国子监后便感觉处处熟悉,不过从外观上看,南边这个远没有北方的恢弘,北方的国子监原本也属夏国,如今还不是被他们给占据,变成贵族弟子的学堂。南边这个,早晚也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一路行来,拜过孔庙,去过经师堂,看过藏书楼,北戎的使臣反响平平,燕国的使臣倒是十分羡慕。
多年来,燕国一直扎根在西北,但他们深知自己没有南下的本事,从不敢惹事。如今见识到建康城的繁华跟文风之盛后,燕国人总算理解北戎为何对江南一直念念不忘了。他们要是有本事也得动这个野心啊,可惜他们没这个能耐。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是到了国子监后的校场。
数十名监生已换上骑装,备好骏马,再次等候多时了。
宋允知排在最末尾,外人一眼都扫不到他,太矮了,人也矮,马也矮,不认真看甚至都看不到后面还排着一个人。
但是宋允知不在乎,他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其他人高,但也算威风了。宋允知今日穿着潇洒的骑装,蹬着鹿皮小靴子,精神百倍。就连倔驴身上都重新换了一副马具,耳朵上还被别了一朵小花,整匹马都焕然一新。
宋允知对他们这身行头很是满意,觉得旁人打扮的都没他好看,若是再能加一件鲜红霸气的小披风,那就更完美了。只可惜,他的披风在入场的时候被小吏给收了,对方说今日要统一着装,不许奇装异服。
宋允知只觉得他们不懂审美。
今儿与其说是比试,不如说是表演赛,专门比给上面的皇帝陛下看的。国子监选的也是精于骑射的各级生员,大多是上舍生。除了讨厌鬼王承台,宋允知一个也不认识。
不过旁人认得他,陈大人的关门弟子、国子监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学生、上回外舍生月考的头名,这几个头衔往身上一戴,想不注意都难。
很快,宋允知便察觉到周围有人打量,不过都不带恶意,甚至还有个学生看到允哥儿便想起自家弟弟妹妹,从他身边经过时还给他掏了一块糖。
宋允知道了一声谢后礼貌接过,没想到过会儿又有人给了他一块糖。
宋允知捏着糖块,控诉道:其刘刘武铃耙耙佴雾“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儿哄!”
系统翻了个白眼:“难道你不是?”
“我现在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宋允知说完塞了一块糖给自己,又递了一块给倔驴。倔驴来者不拒,很给面子地吃掉了。除了脾气差,这匹倔驴还是很好养活的。
系统心想,他们只怕没人把你当做竞争对手。
确实,众人都没指望允哥儿能弄出什么名堂,甚至都以为允哥儿能入他们的队伍纯粹是充当个吉祥物的。就连王承台也懒得再关注这个小废物,他是一定要拿头名的,上回输给宋允知已经很丢人了,这次无论如何要在陛下面前一雪前耻。
陛下携数位臣子及使臣入座之后,比试随即开始,诸位选手鱼贯而入。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郎,风华正茂,身姿挺拔,乍一看真是养眼至极。想挑刺儿的金质羽看过,都不好对人挑挑拣拣,只是心中鄙视夏国的马不入流,比不上他们一星半点儿。
很快,金质羽的目光便被最末尾的一个矮子给吸引了。
北戎朝廷前两年实行汉化,不少官员都学会了中原官话,与汉人交流也算畅通,他随口问道:“那个最小的是谁?”
陈素就在一旁,回道:“这是本官的小弟子,年仅六岁,因听闻今日陛下与诸位要来,上赶着凑一凑热闹,诸位便当做一场热闹来看吧。”
陈素可不敢让人抱有太大的期待,尽管允哥儿再三吹嘘自己今日会一鸣惊人,但是陈素还是不相信,他一个小孩儿,能惊得了谁?骑马的时候别把自己给惊住就谢天谢地了。
荣恩公坐在陛下身边,听他们议论起宋允知后,不禁想起自家孙儿的抱怨。在孙儿嘴里,这个抢了陈素关门弟子名额的宋允知简直可恶到极点。荣恩公有些护短,孙儿不喜欢的人他也不喜欢,因而开口道:“可本官怎么听说,这位宋学子是个神童呢?他既然敢来,兴许真有过人之处,陈大人也无需妄自菲薄。”
金质羽狐疑:“神童?”
他又盯着允哥儿,长相确实可爱,身上带着股灵气,但真的是神童?
陈素笑意浅淡:“夏国聪明的孩子比比皆是,我那弟子还排不上神童,只是略机灵一些。罢了,看比试吧。”
说完,陈素也不再理会荣恩公了。
荣恩公低声一笑,碍于陛下在此没多开口。
国子监的马虽然是寻常马,但是选出来的监生却都是骑射的好手,不论哪一个扔出来都是能打的。
随春生三人跟其他抢得到位置的国子监监生们坐在一处,这边还有不少助教在巡察。尽管几日前就再三勒令众人不许喧哗,不许打闹,更不许丢了国子监的脸,但是真到了比试这一日,国子监的先生们仍旧不放心这些学子,派了不少助教来维持秩序。谁若是大声喧哗,直接丢出去即可,今日谁都不许掉链子。
助教盯得紧,贺延庭只能压低嗓门跟江亦行探讨:“我怎么觉得,允哥儿这回出头的机会可能不大?”
江亦行看到中间有人已经正中靶心,不由得替允哥儿捏了一把汗:“不碍事儿,允哥儿的主场不在骑射。”
贺延庭当然知道这是安慰话,但是即便主场不在骑射而在后面陛下面前的露脸,可若是骑射水平太差的话,也不好太好看吧?
边上的随春生没吱声,眼睛却一直落在那匹滇马的布袋上,这是允哥儿特意挂上去的,里头放的便是他这些日子改良出来的弩箭。随春生一直想看,可惜允哥儿小气,藏得很紧,如今是骡子是马,总归是能牵出来遛一遛了。
可别叫他失望啊,允哥儿。
宋允知还在酝酿,他已经在系统空间里面偷偷练习很久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只是前面的人太慢了,一直没等到他出场。等了许久,前面的人才终于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王承台了。
王承台朝着宋允知轻蔑一扫,而后勒紧缰绳,驱马而出。
汗血宝马一露面,连北戎跟燕国的使臣都不由得探出了脖子,他们的族人虽然擅于养马,但是汗血宝马这等良驹即便在他们那儿也是价值连城且不多见的。
荣恩公与有荣焉,他们荣恩公府就是富贵,就是舍得砸钱,怎么了?
更叫他骄傲的还要数孙子的骑射,定桩的靶子孙子闭着眼都能射中,至于移动的活靶,王承台也完全不在话下。他御马疾驰而上,手挽长弓,蓄势待发,片刻间,已是连中五次红心。
“好箭法。”皇上抚掌,母后这个侄孙是有几分本事,荣恩公府教得也不错。
荣恩公虽欣喜,说话却谦卑:“陛下谬赞,只是侥幸而已。”
这自谦的话谁都能听得出来,是不是侥幸有眼睛的也都能看得出来,哪里还有人次次正中还次次侥幸的?荣恩公府精心教养出来的长孙,果然还是有不俗的。相貌、学业、骑射,样样都是拔尖儿,也怨不得太后娘娘总将这个侄孙挂在嘴边了。
荣恩公毫不怀疑,这次比试的头名肯定是他孙子,错不了,不可能有人的风头再盖过他孙子。
正当荣恩公志得意满之际,宋允知骑着矮脚马,昂首挺立,神气满满地入场了。
众人都盯着这个矮敦子,前面都是如白杨一般的少年,如今来了一个矮的,差距实在太大。
宋允知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于是越发骄傲自矜,觉得自己厉害坏了。殊不知在旁人眼中,他这副活宝一样的模样也是极稀罕的,两国使臣就当是看个乐子,没有一个人有过期待,毕竟不论是宋允知还是他的那匹马都很特立独行。
等到了地方,宋允知才慢条斯理地从倔驴身上的布兜里掏出自己的武器。
上首的皇上仔细一看,疑惑地看向陈素:这是……?
陈素坦言:“微臣这小弟子年纪还小,拉不开弓,也射不到靶子,于是自己捉摸着做了一把弩。”
皇上惊讶:“他还有这本事?”
陈素微微颔首,反正拿都拿出来了,就这么应吧。
皇上升起了一丝期待,这神童果然是神童,跟寻常孩子就是不一样。
宋允知站定之后,屏气凝神,瞄准,放箭,一气呵成。利箭刺破长空,尖锐的回响随之荡开,“嗖”地一声,羽箭穿过靶心,凌空而过,扎进后面的木桩之中。
随春生三人满目错愕,这还是他们认识的捣蛋鬼允哥儿吗?
众人皆惊。
国子监今日比试的射程将近有三百步,这等距离,非大弓不能及,即便换成时下的夹弩远远够不上,可宋允知这把看似小巧又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小弩却能轻松够上射程,非但如此,甚至还能远远超过三百步。
宋允知在众人始料未及时,冷静地将剩下的几箭都射完了。等到活靶之际,宋允知便拍了拍倔驴的脑袋,可能是有一块糖的情分在,这家伙今日很给面子,乖乖跑了起来,稳稳地托着宋允知往前。
宋允知不受外界打扰,全心全意地瞄准靶子,一箭,两箭——次次都如王承台一样正中红心,但是他的力道要比王承台大,直接击穿了靶子。
王承台站在场外,脸都气黑了,这兔崽子作弊,不靠自己拉弓,算什么骑射?
宋允知精准地找到了他,嘚瑟地挑了挑眉,傻了吧?气死你!
皇上早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了,他叫来侍从吩咐两句。不多时,正打算功成身退的宋允知被叫住,紧接着就见方才摆靶子的位置放了几具铠甲。有小吏跑过来让他再射几箭,宋允知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半晌,宋允知带着他的倔驴还有几具被射中的铠甲被领到了御前。
他整个人还有点迷糊,但是记得先生的交代,先一步行礼问安。
皇上匆忙叫起,第一时间携朝臣前去观望铠甲的情况,草木、皮革制的铠甲可以轻易击穿,铁甲银甲可以防住,但是拼接处等地方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刺破。
北戎人已变了脸色,旁边的燕国使臣们则不安起来,寻常作战有几个士兵能穿上铁甲、银甲?不都是用前者对付对付,这弩可以轻松击穿前两者,至于后面的也不好防,怎不让他们担忧?这弩箭若是射在他们身上,那不是连命都丢了?
皇上回头盯着这个好看得不像话的小孩儿,亲切问道:“这弩箭真的是你一个人改造的?”
宋允知点点头:“学生花了好几日的功夫才改良好的,可是废了不少功夫呢。”
皇上忍俊不禁,他可知道,寻常人哪怕再花个几年也比不上他这几日的功夫?果然是神童啊,皇上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圆滚滚的,看着就聪明,他总算知道陈爱卿为何会一眼相中这孩子了。
至于小孩儿手中的弩箭,皇上使了个眼色后,便有内侍上前从宋允知手里接过先退了下去。这可是他们夏国的,万一被北戎跟燕国看过之后学了回去,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金质羽见状便知道夏国人防备什么,他不信这弩箭是一个小孩子弄出来的,多半是夏国人在做戏。但是他又没有证据,纠结这个倒是没必要,金质羽直接质问宋允知:“旁人都是挽弓搭箭,只你一个人用弩,不是欺负旁人没有弩箭吗?”
宋允知嫌弃他这粗糙的汉文腔调,更奇怪他怎么会这么想。宋允知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抽出自己背上的羽箭晃了晃:“这难道不是箭?”
金质羽噎住,强调:“是箭,但你用的是弩而非弓。”
宋允知奇怪地瞅着他:“可我拉不开弓啊,让一群能拉开长弓的人跟我比,难道不是欺负我吗?”
陈素会心一笑,又听他那能言善辩的弟子道:“况且弩与弓虽然形状不同,但是殊途同归,只要能击中目标,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若是在战场上,士兵们并不会太在意自己射出去的是弓箭还是弩箭,只要能击溃敌人就够了。”
金质羽被堵得哑口无言,嘴好利的小子,他甚至开始相信那把弩真是这个不安分的小子弄出来的了。
夏国君臣无不精神一震,痛快,太痛快了,先前他们碍于两国邦交不好开口,但是宋允知才六岁,六岁的孩子若是说错话也是童言无忌,而且人家还没说错,只是太实诚了而已。
没有一个人出声打断宋允知,就连不喜欢宋允知的荣恩公都选择闭嘴,且由宋允知随性发挥。
燕国的使臣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否则丢人的就是他们了。不想金质羽竟然越挫越勇,他倒是要看看这孩子究竟多伶牙俐齿,金质羽扫了一眼他的矮脚马,面带不屑:“你这弩倒是好弩,可惜配的马儿不好,这种马真上了战场也是浪费口粮,比不上我们北戎的战马。”
倔驴似乎听懂了,直接冲着金质羽喷了一个响鼻,湿漉漉的鼻息喷了他一脸。
陈素一顿,他怎么记得当初选马的时候这匹马表现得尤为温顺且没有脾气呢,难道当初看错了?
金质羽嫌恶地退了一步,身后的人赶紧递上帕子。
皇上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只见金质羽气恼道:“劣等马就是劣等马。”
这完全就是迁怒,毕竟以方才的情形看,这匹矮脚马还挺有灵性的。
宋允知抱住要发狂的倔驴,认真道:“我承认马儿有品种区分,但无优劣之别。这是我们夏国滇马,以肌腱发达、性格机敏著称,尤善于爬山越岭,长途运货。滇马有长力,十里路内及不上别的马,可二三十里之后却越奔越有精神。难道贵国的马也能翻山越岭,也能跟滇马比耐力吗?术业有专攻,在识货的人眼里,这样的马便是好马;在不识货的眼中,便是千里马给了他也是毫无建树。这是人使用不当,跟马有什么关系?”
金质羽头一次被人弄得这般尴尬,这小孩儿的问题刁钻的很,他答又答不上,怼又怼不过,良久之后强行回了一句:“我们的马能作战,能随我们上阵杀敌,你们这驮货的马行吗?”
宋允知发现倔驴已经不冲动了,将胳膊放下,对着金质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小模样特别招人恨:“随你,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他从不对牛弹琴。
明明就是一句话,明明只是一句话,可金质羽忽然感觉自己遭到了重击,这感觉,太憋屈了。他一个血气上涌,直接冲到宋允知面前。
陈素赶紧将弟子一把护在身后:“金大人,他只是个孩子!”
第30章 神童 浅浅地坑了先生一把
北戎使臣无不紧张得盯着金大人,北戎强悍,但如今他们使臣团却孤身入夏,在人家的地盘上惹事,他们心中委实是不安得很。
盛怒中的金质羽跟陈素僵持片刻,到底没有做出当众打人的事。
他是使臣,又不是土匪,若是真当众揍人,揍的还是一个六岁的孩子,那北戎国的脸面可就丢尽了。金质羽丢不起这个脸,北戎更丢不起。他冷静下来,只道:“陈大人何必紧张,我不过是想仔细瞧瞧这位小神童究竟有多不同凡响罢了。”
宋允知躲在先生背后皱了皱鼻子,瞎说,这人分明是想揍他来着。
一直作壁上观的皇上总算是一雪前耻了,他自登基以来便一直受北戎的气,又因为国力不足不敢跟对方撕破脸,眼下见得北戎使臣被允哥儿给恼成这般,好似自己也出了气一样。
他岔开话题,让金质羽重新入座,却还不忘炫耀一番自己治下的神童,叫上允哥儿,当众考问对方的学问。
没错,皇上就是故意显摆给另外两国使臣看的,让他们也见识一番何谓神童。
宋允知见陛下问的是《孟子》,心中一喜,因为自己最近刚好跟先生学了《孟子》,于是当着诸位大人跟前很给面子地对答如流,他甚至还能引经据典评价两句,那自得其乐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初次面圣。
燕国使臣看着都酸了,觉得夏国真是人杰地灵,他们燕国就从来没有这样厉害的小孩儿。不多时,燕国使臣心中都萌生一想法,若是他们也将宗亲皇室的孩子送入夏国的国子监学习,来日是否也能脱胎换骨?
此事兴许可以跟国君商议商议。
另一边,陈素见这孩子正身体力行地将神童这个帽子扣在自己脑门上,颇为不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一直都不希望自己弟子过早的扬名。可惜允哥儿这个小孩儿好名声,也好出风头,一表现起来就容易刹不住车,完全不看师父的眼色。
皇上恰恰就欣赏他这一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问过经义之后,皇上还想给神童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又让宋允知赋诗一首。
听完要求后,宋允知难得的陷入沉默。
系统:“嘿嘿,咋错题了吧?”
陈素给宋允知押了不少题,唯独没想过皇上会让宋允知作干谒诗。何为干谒?即有所干求而请见,通常都是为了推荐自身而作,等同于向贵人递的推荐信,只为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求引荐。皇上这是把六岁的宋允知当做求官的文人了,打算欣赏一下允哥儿的才华,再成就一番君臣相得的美谈。
可宋允知,他压根没有才华……
连陈素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这没押中的题若是让允哥自由发挥的话,那就太可怕了。那样的烂诗,压根不能入眼。
陈素甚至都想好了,待会儿若是事态不利就赶紧先去请罪,就说自己从来没有教过允哥儿诗词,孩子无辜,要怪就怪他吧。
宋允知也的确脑袋空空,一句也想不出来,他僵硬地铺开纸笔,正要绞尽脑汁胡诌两句时,忽然灵机一动。
他怎么把这首诗给忘了?这不是正好应景吗。
宋允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于是提笔落字,一气呵成。
陈素本来紧张地在旁守着,可等看了前面一行字后,他的脸色便微妙了起来,越看下去,神色越是古怪。他微微抬头,“和善”地望着弟子。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压根不提醒宋允知去看他先生的脸色。等宋允知写成之后,立马呈到皇上跟前。
众人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皇上先被这手字给一惊。若不是亲眼见允哥儿提笔,他绝不相信这草书是出自一个孩童之手。
虽然还能看出技艺稚嫩,但却笔势连绵回绕,活泼飞舞,已初见驰骋不羁,一泻千里之势,若非天赋,绝对练不出这样一手好字来。即便如今还有不足之处,但谁都能看出来,只需假以时日这孩子必成大器!
皇上指着荣恩公,却对允哥儿赞不绝口:“往日都听闻你们家承台颇有天分,不想今日又寻到了一颗沧海遗珠。幸而陈爱卿慧眼,选了此子作为关门弟子,这才没让他埋没了天赋。”
荣恩公很想笑着应和几声,但他实在笑不出来,陛下怎么能将这孩子跟他们承台比,这孩子从出身、到学识、到为人处世,哪一样比得过他们家承台?!荣恩公索性气得不说话了。
燕国使臣越发相信来夏国读书肯定利大于弊了。
薄修德站在旁边,忽然挑了挑眉,迎着陈素不善的目光,悠悠地开口:“字是不错,不过这诗……”
“诗怎么了?”皇上还未细看,等他看完诗后发现这诗也是极好的,开篇点了自己生活困顿的窘状,抨击了官场上只看资历不看能力的现状,下篇直抒胸臆,勇于展现追求抱负,满是敢想敢为、无所畏惧的青年朝气。要官要机会什么的,不丢人,作诗之人很是自负,自信满满自己一定能做的比别人好。
诗是好诗,就是有点长了,足足有三十六句。皇上看完也疑惑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写出感触的诗么?还能写得这么长,这么面面俱到?
宋允知害羞地低下头:“学生匆忙之作只怕入不得陛下的眼,但记得一首先生从前做的诗,写得极好,特意拿来与陛下分享。”
众人匪夷所思地看向陈素,原来是陈大人的诗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如今不争不抢的陈大人也有过这等意气风发甚至有点急不可耐的时候啊?
陈素感觉自己这张老脸今天是保不住了,他真想狠狠地抽允哥儿两下屁股,坑谁不好非得坑自己先生?但他身为先生,不得不替允哥儿找补:“陛下,这是微臣早年所作,微臣自己都快记不清了。这孩子前些日子翻看微臣的文集,也只翻过一遍,不知怎的就记下这首诗,如今还闹到陛下跟前来,真是惭愧。”
他早年间跟允哥儿心态差不多,张狂得要命,肚子里有点墨水便恨不得昭告天下。即便受到些许打击也从不退缩,反而越挫越勇。这首诗是他呈给当时的地方官的,他觉得那位大人提携的后辈远不如他,于是便自鸣得意地毛遂自荐了。
如今想起来,简直臊得慌,太没皮没脸,简直跟允哥儿一模一样。
薄修德半是解围半是揶揄地道:“惭愧什么?这不是写得很好么,陈大人当初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文采,你家弟子说你写得好,也不算自夸。”
陈素偷偷瞪了对方一眼,他舍不得教训弟子,还舍不得教训薄修德吗?
薄修德完全不在意,反正他今儿热闹的是看够了,谁能想到呢,年轻的陈大人还有这样一面,要不是允哥儿那小子,他哪里知道这样的趣事儿?足够他取笑陈素一辈子了。
皇上可不像薄修德这样心黑,他听完原委更是感慨,原来这孩子不仅字好记性还好呐,瞧瞧,看过一遍就记住了。尽管没有看到神童作诗,但是宋允知今日表现完全可以算是惊艳众人。
他招来宋允知,解下了随身携带的一把檀香木黑漆描金的折扇送给对方:“这是你今日斩获头名的奖励。”
宋允知欢喜地接过,他是头名,压过了王承台,陛下亲自盖章认定的!
荣恩公神色都已经有些扭曲了,他们家孙儿大好的出头机会就这样被这个小兔崽子给搅和没了,实在是可恶,可恶至极。怨不得孙儿如此不喜这个小孩儿,也是有原因的。
亲口定下头名后,皇上便没再接见其他学子。今日本就是演一出给北戎使臣看的,皇上并不在意谁是第一,只是允哥儿横空出世夺走所有人的注意,皇上才愿意在他身上多费点心思。也是处于私心,皇上不愿去管允哥儿用的就是是弩箭还是弓箭,直接给他定为第一。
再退一步来说,允哥儿弩箭他还得带回去让工部研究一番,立了大功给个头名怎么了,本就理所应当。
给完奖励,皇上又再三叮嘱陈素,让他好生教导宋允知,千万不得使他荒废灵气。
系统觉得荒谬,这小崽子有个屁的灵气?
陈素今日也虽丢了一回脸,但是事也算圆满了。允哥儿在陛下面前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还替夏国扬了名,自此之后,他这神童之名只怕越发远扬了。陈素虽然头疼此事言过于实,但是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且行且看吧,日后也总有对策的。
宋允知摸了摸这金贵的扇子,本来想跟先生分享,抬头的时候却看到先生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
宋允知打了一个冷颤。
先生怎么了?
系统微笑:“你说呢?”
宋允知说不出上来。
但是送走陛下跟诸位使臣之后,宋允知喜迎一大批做不完的功课,即便他有系统空间作弊也做不完。宋允知委屈得眼泪汪汪,觉得先生欺负人。他明明将王承台比了下去,还过了陛下的考校了,甚至赢得了满堂彩,连北戎使臣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如此优秀,先生怎么能这么不讲理?
宋允知生了半晌的气,可他先生太冷酷无情了,竟然不为所动,令宋允知大为失望。
其实只要先生动摇一点点,他就能插科打诨把这功课给磨掉,唉……可惜先生不上当。宋允知幽怨地看了一眼先生,再看一眼,还看一眼。
陈素再三忍耐才没揍他:“鬼头鬼脑地看什么,明日国子监放假,你不是嚷嚷着要回家吗,赶紧回去!”
宋允知:“那功课?”
“功课一个字都不能少。”陈素知道就不能对他心软,否则这小子一定得寸进尺。
宋允知被喷出了经师堂。
等他出来之后,受到了同窗们的热烈欢迎。
方才宋允知被传到御前,可剩下的人便没有这样的好福气了,都被请了出去,不让打搅陛下问话。他们只能在外头等着,这会儿终于找到了宋允知,众人也都好奇地围过来,问他弩箭的事、北戎使臣的事还有陛下的事。
每个人都有话要问,七嘴八舌的,宋允知回答不过来。他索性站在石墩子上,跟众人齐高,嘚吧嘚吧嘴巴都要说圆了,还抽空掏出陛下赏给他的折扇,当众炫耀了一把。
这可把众人都给羡慕坏了,他们之中好多人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陛下。
宋允知自夸完了才想起来一件事:“王承台呢?”
礼部尚书家的小公子道:“他自从比试结束之后便负气离开了。”
陛下挑了宋允知前去问话,而没有挑王承台,孰强孰弱一目了然,王承台受不了这个气,直接扔了箭拂袖而去,连那匹了不得的汗血宝马都没顾上牵。
宋允知咂咂嘴,顿感失望,要是王承台在这儿他还能嘲讽对方两句呢。不过不要紧,后日嘲讽也是一样的。
等到众人打听到自己想听的事之后,才三三俩俩地散开。人走完了宋允知突然发现,他的好友们竟然也一直在旁边,可方才为何没瞧见他们呢?他茫然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随春生嘴角抽搐:“在你炫耀自己力挫北戎使臣的时候。”
这家伙说得太投入,压根没有发现他们早就来了。
宋允知挠了挠头,还想意犹未尽地说一说,但一想到他爹还在家里等着他,便紧急打住。自己这身骑装如此威风,今日的经历又这般传奇,得让他爹也听一听。他苦练这么久,总算能给爹长一回脸面了,日后他爹在相府的日子也能好过些,宋允知无比骄傲。
他不再耽误,随贺延庭等人先回了寝房收拾东西,打道回府。
随春生还想问那弩箭的事,可瞧见宋允知只领回了马,没有弩箭的影子,便知道肯定是陛下接手了。也罢,后日再问也不迟。
宋允知归心似箭,一路上贺延庭都快要被他给烦死了,好在国子监离相府不远,等家后贺延庭便迫不及待下了马车,再也不用听允哥儿在他耳边念叨“怎么还没到”。
宋允知小跑着回了院子,可他到时却听莹秋说,爹知道他今日回来,亲自去小厨房给他取点心去了。相府每日的例菜是固定的,但宋允知挑嘴,想吃的膳房没有,就得自己掏钱去找人买。宋瑜本来没有存钱的习惯,唐懿给多少他花多少。这些日子为了给放假的儿子弄点好吃的,硬生生学会存钱了。
宋允知实在是嘴巴闲不住,想找他爹分享,于是飞快地跑回去,远远地还丢下一句:“我去接我爹!”
莹秋哭笑不得:“这点路也要接?”
宋瑜顺利地从膳房取到了儿子心爱的点心,正满心欢喜地往回赶。允哥儿今日有比试,若是比试赢了,回来看到点心肯定更高兴;若是输了,吃点甜的心情也能立马恢复。
正要拐到自家住处,岔路上忽然蹿出来几个人影,一把撞翻了宋瑜手上的点心盒子。
堆放整齐的点心散在地上,瞬间染了尘,宋瑜心疼地呼吸都停住了。
允哥儿的点心,没了。他攒了好久的钱,也飞了。
唐玉姚撞了人,自己也跌得不清。他正要追责,一看这不长眼的竟然是宋允知他爹,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祖父最近可是稀罕宋允知稀罕地不得了呢。不能找宋允知跟姑姑的茬,他还不能找这个拖油瓶的茬么?
唐玉姚神色一厉,突然上前,狠狠踹了对方一脚:“狗娘养的,谁许你在相府如此乱蹿的?”
宋瑜吃痛,眼泪都被踹出来了,他没想到唐玉姚会这么不讲理?
抬头时,宋瑜晃了晃神,他怎么好像看到儿子了呢?还不待宋瑜辨认清楚,就见跟前的小影子愤怒的像一头小狮子,大叫着冲向唐玉姚。